年5月,台州市路桥区人民法院内,正在进行一场庭审。
被告席共有三位嫌疑人,涉嫌“故意杀人罪”,而他们分别是案件死者的丈夫、女儿、女婿。
这种关系让法院旁听席上的人议论纷纷,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结果庭审按预定的程序进行后,众人了解了全部的案发过程,几乎法庭上的所有人都开始为被告们做维护,坐在旁听席的路人也认为被告不应该被判刑。
死者的女儿作为嫌疑人之一,见此情形在被告席上崩溃大哭,另外两名嫌疑人则安慰着她的情绪。
为什么众人会维护被告?案件背后又隐藏着什么故事?
1
案件中的死者名叫冷霞,是三名嫌疑人的共同的家属。说起她的死因,就不能不说这一家人苦涩的经历。
年时,冷霞和丈夫樊武带着两个女儿来到浙江台州打工。
大女儿樊凡小时候发过高烧,影响了智力。虽然平时能自理,但到出嫁年纪时,冷霞还是担心女儿嫁出去照顾不好自己,希望找一个“上门女婿”来帮衬。
经人介绍,樊家认识了同样在台州打工的张铁军。他也是因为后天的原因伤了大脑,但性格和樊凡很合拍,两人很快结婚,张铁军成了樊家的上门婿。
年,冷霞父亲在老家去世,她赶回去处理丧事,却在忙碌时经常感觉头晕、关节疼。
丈夫樊武以为她是生孩子落下的月子病。当年冷霞生育时,公婆年事已高,无力照料,她生完孩子没能好好休息,落下不少毛病,积年累月不见好。
看到妻子头痛的样子,他十分愧疚,决心之后一定要好好对待她。
但冷霞回家后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得知女儿怀孕了。她亲力亲为照顾女儿,外孙出生后又承担了带孩子的义务。
日夜劳累,冷霞的身体越来越虚弱,陆续又出现贫血等症状,有一天坐着洗衣服站起来后,竟然猛的晕倒了。
樊医院,结果却很不理想:冷霞患上了系统性红斑狼疮、类风湿性关节炎等多种疾病。
红斑狼疮是一种自身免疫性的疾病,会影响到肾脏、血管和关节等部位,不易治愈,极易复发,发病时令人痛苦难忍,又被称之为“不死的癌症”。
一家人听的云里雾里,只知道这病要花很多钱。
冷霞说自己年纪大了不用治,把钱都留给家里人,但丈夫、女儿女婿都坚决反对,女儿更是辞去工作,带着她前往北京、医院做检查。
检查的结果都是一样的,冷霞只能吃药延缓病情发作。这种药属于激素类药物,连着吃了一段时间后冷霞体重飞升,一个多月从90多斤涨到了斤,而且骨骼、肝脏、肾脏等都受到了严重的副作用。
病情来势汹汹,她开始变得浮肿,中风两次之后走路再离不开拐杖。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冷霞简直不认识自己是谁,整个人颓败不已。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得这种病,更不希望自己像个无底洞一样拖垮整个家庭,不止一次的向家人说不想治了,反正也不可能治得好。
女儿宽慰她,一家人谁也离不开她,她是家庭的精神支柱。
听了孩子们的话,冷霞尝试着自己恢复,结果却在行走时摔了一跤,直接疼晕过去,还是下班后赶回来医院。
经诊断,冷霞使用的激素类药物导致了严重的骨质疏松,摔跤导致她的左腿粉碎性骨折。但考虑到她同时患有红斑狼疮等多种疾病,如果手术,费用高昂,且风险极大。
女儿不想失去母亲,东拼西凑硬是交上了手术费。
虽然冷霞幸运的从手术台上下来了,但术后的种种令她痛不欲生。
看着女儿女婿为了还清手术费,在外四处奔波的样子,她心痛不已。每次看着女婿从钱包里拿出厚厚的一摞钞票,就是为了给自己买几天的药,冷霞都会认为自己就是个拖油瓶。
她经常躺在床上发呆,半天也不说一句话,好不容易肯开口,也是向丈夫说不想活了,活着一家人都遭罪。
樊武内心也十分复杂。他不忍看着妻子受这么大罪,更不忍放弃她的生命,只能一遍又一遍劝她,“活着吧,多难啊,老伴儿啊,活着吧!”
然而事情的发展并不如愿。
2
手术后的一天,樊武送女儿回家照顾外孙,女婿张铁军给冷霞翻身剪指甲。
突然,张铁军站起来拉上帘子,又拿了一条裤子,准备给冷霞更换,这时冷霞才发现自己竟然大小便失禁了。
她羞臊难堪却无力至极,想在一片腥臊味里痛哭一场,但眼泪早流干了,只剩下无尽的痛苦。
这天晚上,她把一家人都叫来,郑重的表示自己不想活了,要喝老鼠药“安乐死”。
女儿女婿立即反对,但冷霞把白天失禁的事讲完后,樊武却开口,“你真想好了,那就这么办吧。”他看看女儿,接着说道,“让你妈留点尊严吧,走也走的体面点。”
这天晚上,女婿张铁军花了12元买来了老鼠药。2瓶液体,1包粉末,颜色鲜红怪异,令人不寒而栗。
一家人都劝说冷霞再考虑考虑,但冷霞看着老鼠药却异常平静,她先是就着牛奶试图吞下粉末状老鼠药,结果吞咽困难,又换成液体老鼠药。
她吃力的拧开瓶盖,毫不迟疑的喝干净,众人顿时扑在床前大哭。冷霞拍拍他们,还能出言安慰,“我终于解脱了,你们别哭,以后好好过日子。”
服药后短暂的清醒时间里,冷霞让女婿开车带自己在外面转转。家里人小心的扶她上车,张铁军心乱如麻,勉强镇定开车,开出去一段路后他查看冷霞情况,发现她已经停止呼吸。
这一年,冷霞五十一岁。
在经历了反复的病情折磨之后,她选择自己终结自己的生命。
冷霞的家人都是没有学历的底层打工人。也没有什么法律常识,觉得冷霞自己耐不住病魔想“安乐死”,他们尊重了病人意愿,是正确的。
可当他们为冷霞办理死亡证明,需要遗体火化时,问题出现了:警察发现冷霞有中毒的迹象。
樊武和女儿女婿被进行传唤调查,他们一五一十的把冷霞死亡的全过程说了一遍,这才被警察告知自己涉嫌“故意杀人”。两日后,樊武和女儿樊凡取保候审,女婿张铁军则被刑拘。
经过全面调查之后,警方认为,樊武和女儿女婿在整个过程中都没有对冷霞采取过任何的制止措施、救护举措,导致惨剧发生,以故意杀人案罪向台州市路桥区人民法院提起公诉。
法院受理公诉,法官在处理这件案件时却不知如何是好,焦虑万分。
3
这个刑事案件属于“故意杀人既遂”,但死者却是主动求死,嫌疑人没有采取任何措施也是出于死者自己的要求……
太多的悲恸与无奈,让人无法只从法律层面上来审视这个案件。
年5月21日,庭审在台州市路桥区人民法院第三法庭正式,三名嫌疑人站在被告席上,看起来都非常拘谨不安。
“老鼠药是我买的……我买了两种……”
庭审一开始,张铁军就非常紧张,不敢直视审判席。法官询问时他都需要先低头看一眼起诉书,才能磕磕巴巴的开口。
女儿樊凡情绪更加激动,她知道自己不应该认同母亲的自残行为,应该阻止她,但看着母亲生不如死的痛苦样子,她的内心饱受煎熬。
在自我辩护时,樊凡涕泪横流,“哪个女儿能让自己的妈喝老鼠药啊……可她太难受了,我看着她那么难受,我想替她死,但是我没有办法啊!”
法庭内的不少人在听到她的辩护后,都忍不住流下眼泪,连台上的审判官都深受触动。
樊武站在女儿女婿身边,眼神充满了无奈与悲恸,还有绝望。
在自我辩护时,他一直沉默,表示没有什么要说的,要结束时又开口央求法官,希望能让自己入狱判刑,不要让女婿进牢狱。
这么多年来,张铁军一直帮着妻子,努力挣钱给岳母治病,还伺候岳母翻身擦脚、端茶倒水,从头到尾都一心帮着家里,买药也是出于冷霞自己的意愿。
他是个好人,樊家连累了他。
张铁军的律师则指出,该案被告人对于法律不甚理解,虽然客观上是他们造成了冷霞死亡,但是从主观出发,三人并没有恶意,还曾在死者生前对其悉心照料。
三人不仅赚钱给冷霞看病手术,还始终不愿意放弃对冷霞的治疗,是因为冷霞多次自己主动求死,才最终造成了她的死亡后果。
事发后,三人对犯罪细节交待清晰,悔罪态度也很明显,所以请求法庭从轻处罚。
此外,冷霞的小女儿樊田、张铁军的弟弟都出庭作证,证明三名被告人在冷霞患病期间给予充分照顾,一直筹钱为冷霞看病手术,而冷霞患病时确实也有过求死的想法。
冷霞的弟弟也出庭,称三名被告人在姐姐生前生活不能自理时,对她照料有加,一直不曾放弃治疗。无论冷霞是因何去世他都表示谅解。
但是“安乐死”在我国仍是违法行为。
生命权至高无上,是我国公民基本人权,任何人都不能非法剥夺他人的生命权。律法森严,红线不可碰。
经过慎重考虑后,合议庭审判员最终达成了一致:三个被告人“其情可怜,其罪不可恕”。故意杀人罪成立,但是考虑到被告人在死者生前进行悉心照顾,且实际上死者是自己主动服下老鼠药的,判处三人适用缓刑。
最终,一审判决张铁军和樊武分别被判处有期徒刑3年、缓刑5年;樊凡则被判处有期徒刑2年,缓刑3年。
4
案件宣判结果后,在社会上引起了很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