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新城,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黑龙江省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全国公安、中国铁路、哈尔滨市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23期高研班学员,萧红文学院第19期作家班学员。业余从事小说、影视等作品创作。黑龙江省林口县生人,现居哈尔滨。
每一个别人都是不同时期的自己
——阅读小说集《马戏团的秘密》及作者梁帅
文/贾新城
读完小说集《马戏团的秘密》,我对作者梁帅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性的模糊和模糊性的清晰,我觉得我可能更加熟悉这个人了。
第一次“结识”梁帅,是在网上看到的一张照片,他的极似豹子头林冲、行者武松所戴过的范阳毡笠的帽子(甚至还配有长长的绑带)一下子就吸引了我。当然,打开内文大图再看,它当然不是范阳毡笠,而是那种布料的遮阳帽。说起来可能有点魔幻,但仅就这张照图饶舌的话(大概梁帅本人都不会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艺术”中暗藏的玄机),我当时忍俊不禁地想到,这个姓梁的人一定有水泊梁山情结。
这似乎很玄幻,但这的确是第一印象。那么如此说来,这一次,显然是伪结识。直到年9月12日(农历八月十四),他才把他的《马戏团的秘密》(他的,不是雷布雷德伯里的)这本书送给我,我花掉一天半加两个半宿的假期时光,通读了这本短篇小说集。与读别的小说集不同,我固执地认为,它更像是一部自传。
那么,就“自传”这个关键词,假装谈一谈写作吧。说到这部小说集,说到自传,那么从来头上,溯寻作者梁帅这个人。
——他是从《梦小说》《我的同学王二锁》《少林啊,少林》一直到《转学及其他事件》相互独立成章而又浑然一体的回忆录“四部曲”中的农村捣蛋鬼“我”?
——他是《马戏团的秘密》中“每当我仰望星空的时候,我便开始怀疑人生”的与冤死鬼兄弟李三阴差阳错同睡了一个女人的中学生“我”?
——他是《简单的生活》中屡屡受挫通过憋气的手段成功自杀死亡进入更加善恶不分的“天堂地狱”而转世变成了一头猪的丧气鬼东北蝴蝶研究专家“A”?
——他是《骑恐龙飞翔的男孩》中被郁郁不得志的酒鬼诗人父亲李维达扔出窗外的冤死鬼孩子“我”?
——他是《王小花同学的一声喊叫》中高考落榜到省城打工饱受无处安放荷尔蒙之苦终于在某个夜晚爬至六楼之高得以偷窥高中同学王小花得手却摔下大学女生宿舍楼的农村高中肄业生倒霉鬼“林清”?
——他是《水漫蓝桥》中用一支写意派画家的大头笔东一头西一头描绘着被小心眼的母亲诟病痴迷于观赏二人转的父亲以及貌似作品主人公的魏公子和蓝女士一段令人扼腕叹息的风流韵事的鬼才戏曲研究博士“我”?
——抑或,他是《晚饭新闻》中在过生日当天心血来潮服用壮阳药前去嫖妓却稀里糊涂被一个卖淫团伙诈骗元而无颜见江东父老的退休老色鬼“老丁”?
……
大家可能看到了,这里边“鬼”不少,而冤死鬼居多。总体上看,文本中那个“四部曲”中的“我”,名字就叫小九,当然更接近作者(笔名梁小九)一些。那么其他的主角呢?是作者吗?——篇幅所限,长话短说。如果仅从文学作品故事主角的角度上定位为作家自传,那显然很对不起“马戏团”里的“秘密”,更对不起作者梁帅。我的感觉是,“马戏团”里所有上了场的人物,无论小老爷子、王二锁、李小雨、邱龙江、安凯、尹薇,还是李三、王四、薛五、赵六、金九;无论是李维达、洋洋、骑恐龙的男孩,还是荀老师、王老师;无论是王老虎、崔春联、王明才,还是五子、林清、王小花;无论是魏公子、蓝女士、周百万、五奶奶,还是老丁、王姐、小翠、老处长……哪一个人物不是作者本人的视角呢?我们看一场马戏表演,视线是一定不会只跟着那个所谓的主角转的,或许我们会对某一个跑龙套的印象更深刻,又或许,我们干脆就在观赏的过程中变成了那只猩猩。
米兰·昆德拉在他的短篇小说《搭车游戏》中说:“任何一个人生下来时,都在几百万可供使用的肉体中获得了一个肉体,就仿佛人们分配给了她一套住所。”诗人桑克近期在谈戏剧《哈姆雷特》的时候说:“真正的艺术家都非常善于在一个成熟的故事壳子中注入个人的能量。”那么,任何一部文艺作品,都应该是作者把自己的思想(灵魂)注入到人物(肉体)的壳子里,分配他们形态各异的一套套住所。这样说其实是不新鲜的,谁都知道。——那么,我们就只钻进《马戏团的秘密》这本粉红色封皮的集子里,穿越性地也搞一次“梦小说”,我们把不同的小说里的人物和情节,“混剪”而重新编排一下:想要过简单生活的A自杀身亡后(《简单的生活》),变成骑着恐龙的孩子托生回来(《骑恐龙飞翔的男孩》),长成幼时捣蛋、少年叛逆、青年成熟考上大学的小九(“四部曲”),然后又转变为爬上六楼偷窥女大学生的林清(《王小花同学的一声喊叫》),后来转变为酗酒后把儿子扔出窗外的诗人李维达(《骑恐龙飞翔的男孩》),然后又年老(假定他没跟着跳出窗外)变成嫖妓不成反被诈骗的老丁(《晚饭新闻》),最后变成大便失禁只能瘫坐在椅子上抽烟的祖父(《人人都有个父亲》)……那么,这本书就是写了一个人的一生,我们又该如何评价这一个个(或者就是同一个)人物?——人的命运,谁能看得穿、说了算?我觉得,小说这样合而为一地“梦”一下,就比我们一分为二地去理解,深刻得多了。
把某一个人物从这个世界独立出来,就像从沙漠里捏出一粒独特的沙子、从大海里捏出一滴独特的海水一样,是不现实的——作家可没那么浅薄。而这个社会,不就是一场大马戏团的演出吗?众目睽睽之下,形形色色的角色按照自己的岗位、方向、场地、路线、索道……卖力地进行各种表演。观众呢?观众在表演观众。是的,我们的演出总是这样的有秩序,一是一二是二,钉是钉卯是卯——那么它一定是在演出。而一旦千百万人狂拥着在大街上一起挣命逃难(灾难影片更直观)的时候,你还能分清谁是谁呢?不,分不清了。
世界上的每一个别人身上都有那么一点自己。或者干脆说,每一个别人都是不同时期的自己。作家的写作或许就是把每一个人物都看作不同时期的自己,而进行的一次又一次的自传。我干脆就说《马戏团的秘密》是一部长篇小说得了,反正也是人微言轻。所以我更同意,梁帅并没有在作品里批判任何一个人物的说法。同时我注意到,他还是偷偷地、不露声色地、点名性地宣扬了一下梁山好汉、白眉大侠那样的,在马戏团和电视剧里总是活不到散场或结局的耿直人物,其他的,读者自己去考虑吧。是的,我在电视上看过这样的节目:同意A观点的,站到一边;同意B观点的,站到另一边;中立的,站中间。——那么,倘若我们真能把现实世界中的人物,分成好人站一边,坏人站另一边,这个人生大戏还能演下去吗?我觉得一秒钟都不能。
于是,梁帅才有了那顶范阳毡笠——公务繁忙的他即便最后一个到达饭馆,也一定要武断地把单先埋了。并且,我所见的三次有两次,他都带着美丽的夫人。不负责任地讲,我觉得梁帅是试图在努力抗争性地书写特立独行、风度翩翩的自己,行侠仗义、行走江湖一阵风那种。
梁帅,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出版长篇小说《马迭尔旅馆的枪声》《补丁》、短篇小说集《马戏团的秘密》。获黑龙江省文艺奖等奖项。
面面观
n
长按识别